任平生

逆水行舟。

【柳澄】造梦者


推荐BGM——以冬《造梦者》


“是那只孤飞的蝶,迎着风与霞光潋滟。”

“于末日残存的天边,夺目的翩跹。”




他和他的少年跋涉无量光年,在山穷水尽之处走过,于海枯石烂之际纠葛,到头来,竟不能在同一个世界会合。

江澄从没想过这一切的一切,都是大梦不觉。

梦醒了,就什么也没有了。



那是一个格外普通的清晨,和平日别无二致。只是他下意识的去拍身侧的人时,却摸了个空。他以为柳清歌晨起舞剑——他向来是这样,纵使天赋极高,修为极强,也勤勉刻苦,不懈于以剑证道,以武论心。

他翻身起床,从桌上拿起茶盏抿了口水,是凉的。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,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于是梳洗穿戴后出门随便抓了个人,问他:“柳清歌哪儿去了?”

那弟子猛地睁大眼,而后疑惑的看着他。江澄心里咯噔一声,有种不好的预感。只听见他说:“恕弟子冒犯。可是宗主……柳清歌是谁?”

“莲花坞似乎并没有这号人物。”

江澄起初以为他在说笑,却见他神情恳切不似作伪,一时间方寸大乱,不安起来,于是回屋抓起三毒御剑朝校场径去。

他冲到校场,却没看见那个白色身影。又匆匆忙忙朝主厅和祠堂赶,几乎把莲花坞掀了个底朝天,问遍来路上的所有人,也没寻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。

他这才想起方才为什么觉得不对——他素来胃不好,柳清歌每日便在床头备一杯温水。于是后来他一起床,便习惯性的拿起茶盏喝水。

可他现在找不到他了,那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一般,似乎从没来过。

却只有他刻骨铭心。

就这样候了三日,仍未发现其踪影。江澄听着门生汇报的消息,全是查无此人。纵使江南四季温暖如春,此刻却冷得彻骨。他攥着拳,摩挲着指节上的紫电,难得神情携了些仓皇。


夕日欲沉,勾勒出一地血色,在他心头轰然炸响,如狂风过境,徒留下荒芜。

他遣散众人,浑浑噩噩走到祠堂,面朝着牌位狠狠磕了三个头,起身时神色冷厉阴沉,眼底却有隐隐水光。

“苍穹山百战峰柳清歌。阁下是什么人?”

“身为一宗之主,竟如此冒失。”


“你又打不过我,何必纠缠。”


“我就说吧。”


“做个客卿也挺好,我不在乎那些虚名。”


“江澄,你看着我。我在。”


“后半辈子我陪你过,你愿意吗?”


“这下可不许反悔了。”


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就算是江家家主,也不过是个凡人,有三魂七魄,有六欲八苦,躲不过贪痴嗔,躲不过怨憎会,自然也躲不过爱别离。

可他没想过居然会这么早。

那些过往依旧历历在目,可离别猝不及防,转瞬即逝。他们之间隔着的,纵然咫尺,又何止天涯。

他走出祠堂,身后烛火明明灭灭,浮浮沉沉,像谁飘摇的一生。他似乎是做出什么决断,周身的忧愁更浓,似乎压弯那根笔直的脊梁,缓缓辞去红尘,凋尽万花,坠入无边地狱。


外边的阳光绚丽的刺眼,淋漓且毫不留情的散发出热和暖,照亮方寸人间。他直直望了一阵,才抬手遮住双目,吩咐身旁的门生。


“去姑苏请他们的蓝二公子来。”

已经别无他法了,他只能孤注一掷。



蓝忘机来的时候,江澄站在岸边盯着湖里的游鱼,一动不动。看见蓝忘机身后的魏无羡,也只是皱了皱眉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他径直向蓝忘机走去,语气中似乎藏着些许期冀,又好像没有。

他道:“此次含光君前来,江某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
江澄难得说话这么客气,惹得魏无羡多看了他几眼。蓝忘机颔首,等着江澄的后文。

“麻烦含光君奏一曲问灵。”

蓝忘机不明所以,浅色的眸子看向江澄,顿了一顿,问他:“问何人之灵?”

“柳清歌。”

“诶?”魏无羡冒出一个头来,“柳清歌是谁?江澄你可真是……”

江澄明显怔住了,眼底划过一丝隐痛。半晌才冷笑道:“与你何干。”

魏无羡自知说错了话,噤声不再多言。却见蓝忘机指尖微动,落下琴弦一声响。随即是清越流畅的曲音,江澄却别过脸,不敢再听。

那些日夜都藏着掖着的恐惧,此刻都泛滥成灾,直直漫过头顶。他始终害怕,是最坏的结果。

一曲终了,江澄匆忙望向蓝忘机,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道:“并无此人。”

江澄如遭雷劈。

往前的几天来,他一直想,若是活着,还记得他,柳清歌一定会寻到莲花坞,来寻他。他一向是有这个底气的。

若是死了……那他整顿好江家后,便随他去。他答应过,上穷碧落下黄泉,也定不复卿。

可不是生也并非死,而是无此人。

他一个趔趄,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。

魏无羡分明看见,江澄眼中,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倒塌破碎,亭台轩榭埋葬在一片水光中,而后湮灭为尘土。他仿佛一瞬间老去,拼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“多谢”,而后踉踉跄跄转身离开。


魏无羡有些担忧的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,扭头问蓝忘机:“江澄他没事吧?”


蓝忘机静了许久,才摇了摇头,似是而非的回答,有些沉痛道:“哀莫大于心死。”

他冰雪聪明,怎能不懂得人生在世,爱欲之中?

可总有人不信命,同样也不幸。

既然执迷不悟,便没人能救得了他。



人在光阴似箭流。北来南去,他就这样孑然坚毅的等一个人,一等就是半生。

起初他仍怀抱热望,想着那人会再一次掉到湖中心,被他好一通嘲笑;慢慢的他灰心了,把所有陈年旧事都封存起来,却唯独留着一场大梦,不能说也不愿醒。

他本能忍受黑暗,如果不曾见过光明。

于是他把那个故事埋在心里,生怕它一拿出来就散了,不作数了。

有时祠堂冷极了,想起彼时跪在他身旁的身影,他又会怨:已经这么久了,你怎么还不回来啊。

他依然不敢掐灭那一线希冀。他想,再等等,再等等,我答应过他的,陪他过后半辈子。

他江澄一生被骗了无数次,却从未有一句戏言。于是众所周知,江氏宗主,江晚吟,终身未娶。

却谁也不知道那句笔直的誓言,谁也不知道他执念不肯放。



后来他有了继承人。

他其实不喜欢孩子,又许下忠贞不渝的诺言,但江家不能后继无人。于是当江家的老臣要求从各地寻来资质良好的孩童,他没有拒绝。

那日他手中抱着白嫩柔软的婴儿,一时手足无措。身旁的弟子一脸欣喜,催促他:“宗主,快起个名字。”

他远远望向岸边婀娜的柳树,一霎时恍惚。等回过神来,只淡淡道:“就叫江留罢。”

江留,江留,到底是期盼谁留,又为谁而留?

苦守过往,爱恨都穿肠。

于是江留,名义上江家的大弟子,他的养子,渐渐担起大半个江家。他看了着实欣慰,却总是不由得想起很久之前的约定。

“江澄,等江家有人接手了,我们就游历大江南北,去看极地的雪,兰陵的月,去你以前想去的地方。”

“这还八字没一撇,想什么呢。”


可惜后来只有他一个人看倦世间风物,却再难见一次那人意气风发的笑。他又很后悔,想问一问那个人,被拒绝的时候难不难过。

可没人问他靠咀嚼回忆过活辛不辛苦。这么多年来,他甚至不敢再次说出那个姓名。

坞内荷花枯荣,檐下飞燕去返,他已然忘了中间度过了什么,却记得他们之间如何相遇,如何开始,如何无疾而终。细枝末节,他全清楚。可是地老天荒,他明白,他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。


那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啊,怎么会突然就失去了他最爱的人。



之后又是很多年,久到他也忘记了时间。

弥留之际,他却如释重负。他这一生呕心沥血,早已是强弩末路,如若不是等那个人,他便也早早的离开了。他微微扬起下巴,心底终于撇去操劳一生的江家,留下一方天地给他自己。

一重山,两重山。山远天高烟水寒,相思枫叶丹。

凄厉雁啼,是秋来。

他眼前有隐隐水雾泛起,氤氲出他朝思暮想的一个人,这才恍觉原来思念成疾,病入膏肓。他望着那袭白衣,刹那间眼圈便红了。

他真的太想再见他一面,他都快要忘了他的模样啊。

那个人背着天光,朝他很轻的笑。他伸手拽住白袍袖口,就像很多年前一样。他落下泪来,却笑得厉害,向前一步便撞进那人怀里。他紧紧拥着他,再不愿放手。

他没向后看,一如既往一往无前。


“柳清歌,带我走。”

去哪儿都行。只要是你。


“是那只孤飞的蝶,逆着风与岁月悠远。”

“回眸迢迢一眼,不可追的春天。”




造不出车来的怨念产物,大概是柳澄最大的意难平。

呜呜呜我再不写刀了憋打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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